万载玄冰凝成的洞府大门，自内而外，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缓缓推开。
沉重的摩擦声碾过寂静的山巅，积攒了百年的冰屑与尘埃簌簌落下，尚未触及那抹步出的素白道袍，便被其周身自然流转的淡淡清辉化于无形。
云清子站在洞口，深邃的目光掠过脚下翻涌的云海，投向记忆中层峦叠翠的群峰。
百年光阴，于他不过一次深沉的闭关，山风依旧凛冽，只是其中似乎掺杂了些许……陌生的喧嚣。
他步下仅存三级的玉石台阶——原本九级的台阶大半己不翼而飞，断口处能看到新铺设的、闪烁着微弱灵光的某种合成材料。
视线所及，他闭关前亲手栽种的那株虬龙松旁，不知何时立起了一座晶石雕塑，线条流畅，灵光内蕴，隐约构成一个他未曾见过的符文式样。
“恭迎师尊/老祖破关而出，大道有成！”
整齐划一的唱喏声响起，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与崇敬。
云清子微微颔首，目光扫过面前跪倒的数十人。
皆是他这一脉的徒子徒孙，气息强弱不等，服饰也与他记忆中略有不同，似乎更讲究些纹饰与光华。
然而，令他道心微生涟漪的，并非这些细枝末节。
而是几乎每个人手中，都捧着一个巴掌大小、非金非玉、表面光滑如镜的方形薄板。
此刻，那些“薄板”正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，映得弟子们低垂的脸庞也明明灭灭。
他们并未抬头，反而手指在薄板上飞快地点划着，口中低声念念有词，神情专注，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。
“尔等手中，是何物？”
云清子声音平和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，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。
弟子们闻声一颤，仿佛才从某种沉浸状态中惊醒，慌忙将手中的“薄板”收起，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。
为首的大弟子玄诚子己是元婴后期修为，此刻却像个初入山门的童子，紧赶几步上前，深深一揖，双手捧过一枚青色玉简。
“回禀师尊，此乃本届宗门大比的筹备细要，诸位长老与弟子商议多时，只待师尊出关，请您最终圣裁。”
玄诚子语气恭敬，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。
云清子略感欣慰，宗门事务并未因他闭关而停滞。
他接过玉简，神识如水银泻地，瞬间浸入其中。
下一瞬，素来古井无波的仙尊脸上，闪过一丝极淡的、近乎僵硬的愕然。
玉简开篇，并非预想中的大比规章、擂台划分或是奖励名录，而是一行醒目的标题——《关于提升“清虚门”品牌影响力暨跨界灵石电商节流量转化落地方案（草案）》。
其下，分列数条：“一、核心目标：借助宗门大比热度，实现‘清虚阁’法宝、丹药、符箓线上销售额环比增长百分之三百，新增关注信徒百万级……二、关键举措：1、打造‘斗法之星’人气榜单，开启灵石打榜通道，榜一可获得与云清子师祖（待确认）共进灵膳机会一次；2、2、引入‘留影璧’实时转播，设置精彩回放、神识慢放功能，付费解锁独家视角；3、3、跨界联动‘万兽宗’萌宠、‘合欢派’仙子进行暖场表演，扩大受众群体……三、风险管控：注意防范恶意刷榜、水军控评，提前储备‘净言咒’阵盘，确保舆论风向……”云清子：“……”他缓缓抬起眼帘，看向面前垂手侍立、一脸期待的大弟子，又扫过后面那些虽然跪着，却忍不住偷偷去瞄地上那些“薄板”的徒孙们。
“此物，又是何用？”
他指向玉简中反复提及的“留影璧”和那个“打榜通道”。
玄诚子连忙解释：“师尊容禀，此乃现今修真界最时兴的‘灵犀镜’，集传讯、留影、购物、娱乐于一体，宗门大比的宣传、报名、乃至部分外围赛事的投票，都需依托于此。
至于打榜，是为了激励弟子，汇聚人气，所得灵石除部分作为奖励，其余皆用于宗门建设……”他话音未落，脚下地面猛地一震！
并非敌袭，也非地脉变动。
只见前方广场上空，浓郁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无形巨手的牵引，呼啸着汇聚、压缩，眨眼间化作一道横贯长空的巨大光幕，流光溢彩，符文流转。
一行更加醒目、闪烁着诱人光芒的大字浮现出来：“飞升险，就选平安仙宗！
三重天道保障，九重雷劫无忧！
首年参保，立享七折优惠，还送‘定魂安神香’三柱！
详情请询各峰代理！”
光幕之下，甚至还有一个不断旋转的、身着华丽法袍的虚影，面带标准微笑，比划着一个复杂的手印。
众弟子对此似乎司空见惯，只是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储物袋，少数几个则眼睛一亮，低声交流起来。
“王师兄上月刚买了‘飞升险’，据说还是至尊版，覆盖心魔劫。”
“真的？
哪家承保的？
理赔快吗？”
“好像是‘天道盟’旗下的，听说服务不错，就是保费贵了点……”云清子立于原地，素白道袍在因灵气剧烈波动而带起的微风中轻轻拂动。
他闭关百年，锤炼得坚逾金石的道心，此刻竟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茫然。
大比策划、灵犀镜、飞升险……这些字眼单独拆开，他或许能勉强理解，但组合在一起，配上眼前这光怪陆离的景象，让他恍然觉得，自己并非破关而出，而是误入了某个不可知的幻境。
他沉默着，这份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，让窃窃私语的弟子们渐渐安静下来，所有目光都重新汇聚到他身上。
就在这时，跪在人群最后方，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、扎着两个团子髻的小女童，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，带着孩童特有的、未被世俗完全浸染的好奇与天真，脆生生地问道：“老祖宗，您出关了，是要像流云仙宗的苏仙子那样，开‘破镜心得’首播吗？
听说她上次首播冲关化神，光是打赏就收了好多好多上品灵石呢！”
首播？
打赏？
云清子缓缓吸了一口气，山间清冷的空气吸入肺腑，却带着一股陌生的、属于灵铳燃料和传讯符急速燃烧后的淡淡焦糊味。
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、却都写满了与百年前截然不同的兴奋与期待的脸庞，终于开口，声音依旧平静，却带着一种试图穿透迷雾的凝涩：“本座闭关百年，外界……究竟发生了什么？”
那最先开口的小女童，仰着苹果般红扑扑的小脸，用一种宣布太阳从东边升起般的理所当然的语气，大声道：“老祖宗，时代变啦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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